物理和心理的不适
无论身处何方,和平是每个人所关心的。不管贫穷富裕,每个人都需要真诚关心和平。我们是人类中的一员,因此我们一般都有共同的关怀:追求快乐、拥有快乐的生活。我们值得拥有快乐的生活。我们在这里从这一高度进行探讨。每个人都有一种“我”、“本人”的情感认识,但是我们并不完全理解何为“我”、何为“本人”。不过,我们仍然有一种强烈的“我”的情感。伴随这种情感而来的正是趋快乐、避痛苦的强烈愿望。这种愿望不由自主、油然产生。正是在这个基础上,我们都拥有快乐的权利。
同时,在我们的生活中,有很多不愉快的事情和障难注定要发生。它们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由于物理原因造成的痛苦,例如疾病和衰老。就像我本人,我已经体验到这些痛苦了 – 我听话、看东西、走路都有困难了。另一类痛苦主要是心理方面的。如果在物理方面一切都很舒适、讲究、万事俱备,但是我们仍然有压力、有自我怀疑,我们感到孤独。感觉嫉妒、心怀憎恶,我们就不会有快乐。因此,不管物理层面上如何,在心理层面上,我们会有很多痛苦。
就物理性的舒适而言,有了钱,我们就能够减轻痛苦,带来物质享受。但是,这种物质层面的东西,包括权力、声望、名誉等,并不能给我们带来内心的和平。实际上,有时候我们拥有更多的财富只能带来更多的担忧。我们因过分在乎声望和名誉,导致了某种虚伪、某种不适、某种压力。因此,心理的快乐并没依赖于外部手段,而在于我们内在的思考方式。
我们能够看到,有些人很穷困,但内心坚强、快乐。实际上,如果拥有了内心的满足,我们就能承受任何形式的心理痛苦,并予以转化。因此,我认为,在物理的痛苦和心理的痛苦之间作比较,后者更严重。这是因为,物理的痛苦可以通过心理控制予以减轻,而心理的痛苦无法通过物理的舒适予以清除。
人类心理的问题和麻烦比动物的要强烈很多、严重很多。在物理的层面,人类和动物遭受的痛苦可能是同样的,但是,就人类而言,因为有智力,我们会有疑问、不安全感和压力。这些导致情绪低落;而这一切都源于我们的高智商。要做出应对,仍然需要依赖我们的智力。从情感层次上说,有些情绪一旦产生产生,就会使我们失去内心的和平。另一方面,某些情感甚至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力量。它们成为力量和自信的基础,引领我们进入一种更加安谧和平的心理状态。
情绪的分类
因此,有两种情绪。一种对内心的和平非常有害,这些属于破坏性的情感包括恼怒和憎恶等。它们不仅破坏了我们内心的和平,同时也非常有害于我们的言行和身体。换句话说,它们影响我们的行为方式,促使我们以一种有害的方式行事,因此,它们是破坏性的。但是,另外一些情绪如悲悯,赋予我们内在的力量和内心的和平。例如,带给我们宽恕的力量。即便在某些时候我们和他人之间有了麻烦,宽恕最终会使我们获得安宁、得到内心的和平。甚至能够使我们和愤怒相向的人成为莫逆之交。
外在的和平
当我们讨论和平时,一定要谈到这些情绪和内心的和平。因此,我们一定要找到哪些情绪会促成内心的和平。但是,我想先谈一谈外在的和平问题。
外在的和平并不只是没有了暴力。我们或许在冷战期间享有表面的和平,但这种和平是建立在恐惧中的,建立在对核灾难的恐惧上的。敌对双方都害怕遭到对方的核攻击,因此这不是真正的和平。我认为,无论什么时候发生冲突,我们需要找到一种和平的解决方法,也就是通过对话。因此,和平必然关乎温暖人心的感情和对他人的生活的尊重,关乎对他人造成伤害的抵制,关乎拥有像尊重自身生命一样对他人生命的态度。我们需要尊重这一切,在此基础上,如果我们还能够帮助别人,那么我就可以量力而行。
如果在我们陷入困境时有人来帮忙,我们当然对此深表感谢。如果有人正在遭受不快乐,即便我们只表达了一种人文关怀,那个人也会对此深表感谢,感到快乐。因此,因为内心的悲悯和内在的和平的缘故,一切行为会平和。如果我们能够确立内心的和平,我们也就能够带来外在的和平。
作为人类,我们总是在与他人的关系上意见纷呈。在“我”和“他”这样刺目的概念的基础上,我们又衍生出“我的利益”和“你的利益”的观念。在此基础上,战争就产生了。我们认为消灭敌人将给我们带来胜利。但是,现在我们面临一种新的现实。从经济和生态的视角看,我们相互之间有很高的依赖性。因此,“我们”和“他们”的概念不再有关联。那些我们曾视为“他们”的人现在已经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因此,悲悯是培养内心和平的关键因素。我们是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六十亿人类、我们都拥有同样追求快乐的权利,在这一认识的基础上,我们严肃对待每一个人。在这个基础上,我们能够建立外在的和平。
从微层开始
因此,就和平而言,我们需要在自身内部培养和平,然后延及我们的家庭、再到我们的社团。例如,在墨西哥,一位朋友在他所在的社团发起了“和平区”。他获得社团内所有人的一致同意而设立了这个“和平区”。社团内任何人同意在“和平区”内有意避免制造暴力。他们都同意,如果当中有人之间不能达成一致或者发生打斗,当事人就走到“和平区”边界以外(去解决)。这个方法很不错。
尽管在世界范围内这一方法也是很好的一种办法,但很难用之于世界和平。更现实的是从微层开始,从个人本身开始,到家庭、到社团、到街区、如此类推,建立类似的“和平区”。因此,内心的和平和悲悯密切关联。
当今世界,变化可谓日新月异。我还记得几年前,我的德国师友、已故的弗里德利希·冯魏泽克告诉我,他年轻的时候,在任何一个普通德国人眼里,法国是他们的敌人;而在任何一个普通法国人眼里,德国是他们的敌人。现在,时移事易。我们有了联合力量 – 欧盟。这很不错。在此之前,每一个国家从各自的角度将主权看得极其宝贵。但是现在,欧洲呈现出一种新的现实,其共同利益比个体利益要重要很多。如果经济改善了,欧 盟每一个国家将受益。因此,向全世界六十亿人传播这一思想很重要。我们需要认识到,每个人都是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
作为生物性因素的悲悯
现在我们谈一谈悲悯,所有通过母亲出生的哺乳动物 – 人类、其它哺乳动物、鸟类等等 – 他们(它们)的成长都依靠接受照料和关怀,几乎无一列外。除了为数不多的几种生物以外 – 海龟、蝴蝶、鲑鱼,他们在产卵后就死亡。以海龟为例,海龟妈妈将卵产在海滩上后就离开了,小海龟的存活与否完全依靠自身的努力。小海龟无需母爱而依然能够生存。因此,我告诉听众朋友,在海龟蛋孵化后,如果将小海龟和海龟妈妈放到一块,观察她们之间是否有关爱之情,这将是一个有趣的科学实验。我认为不会有关爱之情。既然大自然如此造化它们,它们就无需关爱之情。但是,对哺乳动物、特别是人类来说,如果没有母亲的关爱,就无法存活。
照料幼儿需要付出感情,需要悲悯、慈爱、以及关切和挂念。科学家说,孩子出生后几周后,母亲的爱抚对孩子大脑的发育非常重要。我们注意到,那些来自充满爱心、亲情和温暖的家庭的孩子们更有快乐感。他们甚至身体也更健康。但是,那些缺乏爱的孩子更容易出问题,在年轻的时候尤其如此。
科学家做过实验,他们将一群小猴子和母猴分离,发现小猴子总是情绪低落相互打斗。他们无法在一起好好玩耍。而那些和母亲在一起的小猴子很快乐,相互间玩得也很好。尤其是那些幼儿阶段缺乏爱的儿童他们容易变得冷漠。他们难以向其他人表达爱,有些情况 下,他们对别人会变得粗暴。因此,爱是一种生理因素,或者说是一种基于生理的因素。
我还认为,因为悲悯和情绪在生理层面上相关联,因此,根据一些科学家说法,如果我们总是生气,心怀憎恶和恐惧,这将吞噬我们的免疫系统、使之变得虚弱。而悲悯的心怀会有益于增强免疫系统。
再举一个例子。如果观察医疗领域,一方面医生和护士之间互相信任、另一方面他们和病人之间互相信任,这对病人病情好转很重要。那么,信任的基础是什么呢?如果医生和护士方面对病人 – 的痊愈表示真诚的关心和照料,信任就随之而来。而另一方面,即便医生是一位专家,但是如果他(她)如同对待一部机器一样对待病人,那么彼此间的信任就微乎其微。或许,如果医生经验丰富,病人对他还会有一定的信任;但是,如果医生更富悲悯,信任度则更多。病人的睡眠会更好,被打扰的更少。如果病人在机理深层感到被打扰,那么他们会不胜烦恼,从而影响身体的恢复。
但是,在生活中问题必然无法避免。伟大的印度佛教大师寂天建议说,如果我们碰到问题,需要进行分析。如果通过某种方法可以解决,那么就依此行事。但是,如果什么都无济于事,也不要担心,担心对我们根本无所裨益。记住这些话非常有益。如果我们做如是考虑,即便碰到大问题,我们也能化大为小。
只有我们需要关爱,例如,我们还在孩提的时候就有悲悯和慈爱。但是随著成长而日益独立,我们为了达所欲为,感到攻击性比悲悯更重要。但是请切记,六十亿人都是母亲的孩子。孩童时代,每个人都在母爱的翼护下、或在他人的关爱下,经历过快乐和满足。这些情感渐渐随着年龄长大而日渐淡泊,我们变得富于攻击性、我们越霸道,造成的麻烦越多。
认识实相的必要性
心有愤恨,大脑也就被愤恨主宰了。瑞典的一位科学家告诉我,我们所愤恨的那个讨厌的人的90%的表像只是一种心理投射。换句话说,90%的负面影响是心理投射的结果。我们对某人依恋或具有强烈的欲望时情形也一样 – 我们将他(她)看成是完美无暇的。其实,这种看法中有很大一部分也是一种心理投射。我们看不到实相。因此,看清实相非常重要。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没有人愿意麻烦缠身,那么麻烦如何产生呢?是因为我们的愚昧、无知和心态 – 我们看不到实相。我们从自身有限的视域,无法看清实相的整体。我们只看到事物的两面。但是,这并不够。我们要看到事物的三面、四面、甚至六面。要做出客观的考察,我们首先需要心态冷静。
在此,区分建设性的情绪和破坏性的情绪对我们理解上述讨论很重要。我们长大成人时,悲悯的生物性因素就会逐渐消失,因此,需要我们通过教育和培养悲悯之心来重新加以巩固。然而,生物性的悲悯是有所偏颇的,它基于对他人的慈爱的接受。但是,以此为基础,我们通过添加上述考察得到的理性和其它科学因素,不仅能够保持这种生物性层次的悲悯,还能够使之壮大。因此,通过教育和培养,这种有限的、偏颇的悲悯会成为无限的、中正的悲悯。这种悲悯会扩大到六十亿人身上,甚至超越人类。
教育的作用
一切的关键在于教育。现代教育注重大脑和智力发育,但这并不够。在教育体系中我们还需要培养温暖人心的感情。这是我们需要从幼儿园到大学阶段得到培养的。
在美国,有些科学家开发了一套教育规划,以训练儿童培养更多的悲悯和正念。这样做并不是为了帮助孩子们提升来世的生活或者达到涅槃,而是为了此生的福祉。甚至在一些大学,也有培养温暖人心的感情和悲悯的教育规划。这种中正的悲悯并不注重别人的态度,而是视对方为人类的一份子。我们都是这个星球上六十亿人中的一分子,因此,每个人完全在平等的基础上与我们悲悯相待。
内在和外部的消解干戈
因此,对内在的和平和世界和平而言,我们需要在内心和外部都消解干戈。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内在的层次,我们培养悲悯之心,在此基础上,我们终究能够在外部的层面上消解所有国家的各种冲突。这就像法 – 德组织的欧盟陆军。这很了不起。如果整个欧盟拥有了一支联合军事力量,成员各国间就再也不会有武装冲突了。
我曾经在布鲁塞尔举行的一次外长会议上说过,如果将欧盟总部移到欧洲东部某个国家如波兰,将对未来很有裨益。这终将有利于欧盟扩展到俄罗斯,最后,将欧盟总部东迁到莫斯科。如果这样,在欧洲内部将实现真正的和平,不会有战争的危险。现在,俄罗斯和格鲁吉亚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我们需要对此抱有希望。
在这一更广阔的和平的基础上,欧洲的军工厂(例如法国的)最终将被关闭,我们从而能够将经济转移到生产性领域。例如,工厂不再制造坦克,转而制造推土机。
非洲各民族也急需我们的帮助。贫富差距是一个大问题。不仅在全球的层面,在民族的层面,贫富差距让人非常吃惊。例如在法国,贫富之间有很大差别。有些穷人甚至面临挨饿。但是,我们都属于人类大家庭,我们心怀同样的希望、面临同样的需求和同样的问题。要通过内心的和平来达到和平,我们需要对这一切作出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