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次佛教結集

當歷史學家審視重大歷史事件時,例如「四次佛教結集」,他們會採取相關材料─目擊者的不同經歷─並以某種連續方法來進行組織。這就成為所謂的「歷史」。但是在佛教脈絡之下,歷史只是我們在心智上理解過去的一種方式,主要目的還是在於通過佛教的層次教法漸進發展而得以解脫;這並不是說我們只能以一種特殊方式的經歷而發現到唯一僅有的四次佛教結集。關於四次佛教結集有很多版本,甚至某些人還不接受有四次。然而這些版本都是有用的,如果我們能從更廣泛的角度來理解這些材料的話,不含偏見或文化制約,我們就可以把每種說法考慮進來。

何謂歷史?

歷史是一種組織往昔材料的方法,藉此了解隨著時間推移而發生的某種歷程。假使我們想想某句俗諺,其云:「若史獲致,人亦涉焉」,我們可能會認為歷史是獨立存在的─乃是作為某種自身成立之事─而人只是旁觀者,就像體育賽事般的進場觀看而已。其實歷史並非作為「某種事物」而存在。它只是組織和審視某時段材料中各類主題的一種方式而已。在佛教術語裡,此種歷史材料的組織模式乃是一項「心智建構」。

我們可以把這種心智建構的理念與設想主題聯繫起來。舉例來說,我們可以問「俄國革命發生了嗎?」即便回應為「是」,我們仍需要問:那麼,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許多人當時都在場,每時每刻都經歷著不同事情,但是他們是否都體驗到「這場革命」,彷彿他們都在同時注視一頭大象般?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麼這場革命到底是什麼?其實這場革命只是後世不同歷史學者試圖解釋當下眾人各式各樣的經歷才被描述出來而成立的。是這些歷史學家把目擊者的敘述以某種心智綜合方式聚集一起─其乃是被稱為「歷史」的一種經驗組織。我們也可以看到此類以各種不同方式呈現的佛教材料之組織型態。

舉例來說,若我們以心理學而論,即便心理學派別甚多,但這項學科到底在說些什麼?我們可以說,心理學是涉及大量不同人士的廣泛瞬間體驗。然後心理學家在一種組織方案中呈現這些經驗,並採用某一心理學的理論來對其進行解釋。這些經歷不僅可以在單一方案中呈現出來,也可以根據不同系統而被組織成形。

如果我們探究哲學問題的話,以前真的發生過什麼嗎?其回應將會是「當然發生過一些事情」。但它只是一種以「歷史」之綜合方式而湊成的心智建構嗎?這是一個重要問題,因為它向我們介紹了佛教看待事物的分析方式─一種對我們認知很重要的方式。

藏傳佛教把印度佛教四大宗派視為是一種分級課程來進行學習,也就是說,由一個層級通往另一層級,無論就我們對漸進式甚深見的認識,還是我們對現實錯誤見識之細微解構的理解而言,皆是如此。這是一種祈願獲致解脫與證悟的組織材料方法;此即為佛教目標。假使這些組織方案僅是心智建構的話,那麼它們便是由某人或某群人出於某種目的而進行心智建構;就像把不同的心理學理論聚集而成,藉此幫助病人的目的一樣。我們可以根據理念的邏輯發展來組織佛教教義的材料,由此我們便需要有某種特定教義概念之起始,並漸行發展然後再由此更進一步地闡述或擴展─這就是所謂的「佛教史」。

在西方的思維方式中,事物生成的這種理念─即所謂的「進展」─是我們需要非常注意的地方。其基於我們對於線性時間的概念,這是具有文化特定屬性。作為西方人,線性時間提供了我們關於理念如何隨著時間而生成發展的有用訊息,但是對於西藏人或印度人來說,這類訊息是無關緊要的。他們其實不太相信所謂線性時間的歷史。所以,我們能夠說西方的歷史分析要比印藏的歷史分析更加有效嗎?佛陀在不同境域中同時教導著所有的主題,因此根據時間來劃分法教的問題其實是無關緊要的。雖然三轉法輪中的三傳內容可被區分出來,但三傳之具體年代卻是無足輕重的。

重要的是,千萬不要採取狂妄自大又愛掉書袋的偏見觀點,這種觀點只認定唯有歷史是真實的,其為後世眾人發展出這些理念。但這並非佛教。正統佛教僅止於佛陀教授的內容。所以,去研究或建構理念發展的某一路線,得以具備一種歷史視角,這有用嗎?為了要去理解一種理念的生發或進展,便從某時段內認定何謂之佛的概念,這對我們來說有用嗎?

從生發或進展角度來標記時間序列是一種方式,而另一種則是以退化視之。其實任何一種方式都同樣有效,因為都需要在某種思維模式的脈絡下,此舉才會有意義。或者,你可以把它看做是人為編造的,或是為了獲得合法性─這就是佛陀真正意指之處─無論是可進行詮釋或已具備定解的部份。

如果我們回到何謂歷史、建構某些理念發展史等目的之上的問題時,我們可能沒有答案。但我們可以說,對於我們的線性思維方式,這卻是很有用的,它幫助我們在自身概念框架裡去理解材料。對於我們來說,重要的是不要去裁定論斷,從佛教觀點來看,不要說採取歷史角度要比一些佛教方式來認知如何組織材料更加有效。

在此處,我們提及的線性時間,是在說時間上有個起始,不論是由造物者所創造出來或是由大爆炸開始。這個起始將持續下去直至終點,要麼是宇宙毀滅,要麼是大擠壓,然後最終時間結束。這與佛教認為無始無終的觀點相反。其認為將還是會有另一場大爆炸、另一場大擠壓或膨脹到什麼都沒有─它仍會以非線性的方式持續下去。

線性和非線性的不同觀點強調了研習佛教材料的好處之一,因為它幫助我們識別出我們文化特定屬性的思維方式為何。此處「特定屬性」的這個詞彙很重要,它顯示出僅只我們的文化是以此思考,但事實上,我們要明白,還有許多其他方式可以看待宇宙與我們的經驗歷程。通常,因為我們僅只熟悉自身觀點,所以我們甚至不考慮存在另一種看待宇宙方式的可能性,更不用說它是否同等有效。所以,研究不同的事物面向,例如佛教思維方式,能幫助我們去識別我們對組織材料方式的設想部份。關於「一個真相」、「進展」或「退化」等概念,僅只是認知到其為心智建構出來的方式而已─它們並非全然普遍,也不作為唯一真實而存在「於外」。

根據瑜伽行唯識學派觀點,「這就是其對我們顯示出的樣子。」根據自身文化,諸類情況對每一個人顯示出不同方式。例如,在家族治療中,就某一情況針對母親、父親或孩子來說,其方法皆有所差異。當我們敞開心扉去考慮到為了各種不同目的,其實還有其他組織材料與認知方式時,我們就會具備許多其他工具可以使用來處理自身日常問題。考慮到其他的可能性,這向我們表明,我們可能已經被自身文化制約著,事實上,若以另一種方式來看待它,將會幫助我們找到更佳的解決方案。或者,我們可能會發現到把不同觀點聚合在一起,藉此提出另一種心智綜合模式是頗為有用的。

我們的制約讓我們以某種方式思考,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必須對自身文化進行論斷,認為我們的是優越而他人的是低劣,反之亦然。我們都是在某種脈絡中成長,因為沒有人可以脫離環境而存在。但我們也不必認為我們的制約是種侷限,因為關鍵在於還是存在其他有用方式來審視與理解不同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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