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
我們至此一直在討論心之三主要道。第一是出離心,對於西方人來說還須另外加上一個有所助益的前期步驟,也就是擺脫對於當下滿足的執迷,從而關注日後今生及未來後世的情況為何。
在擺脫對於今生的執迷之後,轉而把我們的主要關注放在來世,並確保我們能夠繼續擁有寶貴人身,以及延續修行法道的機會。再接下來,我們則是擺脫對於來世的執迷,轉而把我們的主要關注放在欲從輪迴中完全解脫,從無法控制的重複轉世中徹底解脫。
為了照顧好以後的生活狀況,我們需要做到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給予我們的生活帶來積極的正向與意義,此即皈依佛、法、僧三寶的安全方向。我們也需要持有相同態度,欲擺脫對於今生的執迷,並對來世予以關注。這一點其實更具意義,因為我們在此生中所作所為的果報成熟,通常不會發生在這一世當中,而是出現產生於來世裡。
為了要從無法控制重複輪迴中徹底解脫,我們需要不僅去除對於行為因果的無知,也要去除對於實相的無知─我們如何存在、他者如何存在,以及根據最為複雜的佛法教派所示,還包括我們對於一切事物之實相的無知。有了對於無我的認識,我們就能夠永遠擺脫所謂的阻礙解脫之煩惱障礙。這些障礙在技術上稱之為「干擾情緒和態度的障礙」,也就是所謂的煩惱障。
真正斷除阻礙解脫的煩惱障
當我們觀察此種去除這些障礙的狀態時─也就是指佛陀教導四聖諦中的第三之滅諦,其是通過心之道而達成的,即為第四之道諦。這需要許多不同類型的認知模式,以及隨之而來的溝通與行為方法。但首先,最重要的道諦核心內容,就是對於無我的非概念性認知─而且不能只是有點初步認知就好。我們還需要完全地加以熟悉,這樣才能消除在道途上陸續出現的各類礙障。
上述提到的兩種聖諦─透過道諦而達到滅諦,此即構成所謂的皈依法。換句話說,這就是法寶,是我們欲達到實現的目標。透過皈依,我們得以在生活中立志方向,努力前進實現目標。
然而,滅諦與道諦並非僅存於天空某處;其則位於心續之中。因為心續完整存於諸佛裡,所以我們有了佛寶,得以皈依佛。諸佛通過自身法教與榜樣,向我們指示出如何獲致道諦與滅諦之法。
至於那些已經邁入道途者,其獲得部份滅諦,但尚未達至圓滿,此即為聖人。他們對於無我具有非概念性的認知,但仍對此沒有完全熟悉;他們只獲得初始之滅諦與道諦,只有達到其中某個層次,而非完整圓滿的程度。這就構成了僧寶,得以皈依僧。這珍稀之三寶,即為藏文中以「珍寶」稱呼的意義所在,為我們指明了生活中的安全行徑方向:要成為如此一般。
為了獲得解脫,必要的是需一路遵循指示及教導,例如諸惡莫作。當我們不作惡行時,並不是因為我們不想犯法─神聖條規或公民律法,而是因為自身對於因果業報及甚深實相有了某些認識。我們希望能夠克制自己的惡行,從而獲得有利環境,於是我們便能一路實現自身達至三寶的境界。
當我們獲得解脫時,當下就已擺脫第一種的障礙,即煩惱情緒和態度與其習性。透過出離心和對於無我的正確認識,我們便可從三主要道中獲致滅諦之境。然後,以此為基礎並欲善加運用它們,我們必須進行更深入之道德自律和集中專注的相關訓練。
從心理標籤角度來認識無我空性
在此,認知無我空性的心,也就是從中產生出離心的那個心。作為此種認知背後的力量,出離心具備著兩種願力:一是對於自身痛苦感到厭惡及倦煩的情緒動機,二是期冀獲致解脫的目標動機。
當我們談論無我時,我們注意到,由於無知習性之故,我們的心因此投射臆想出不可能存在的境象。使之看起來覺得好像任何事物─我、你以及所遭遇到的一切─用最簡單的話語來說,即都彷如有條線似的圍繞起來,並從其自身之處,變成一個堅實的東西。即便我們明白世間萬物互有關聯彼此依存,但我們仍然傾向去認為這些彼此依存的事物彷如有著堅實線條圍繞於外,都是分別獨立的東西。
當然,我們必須稍微深入地理解此意為何,但就當下而言,就暫時先停留在這種簡單程度之上吧。我們的心投出所謂的「真實存在境象」,然後,我們的心,因為出於無知及迷惘,把真實存在的臆想或境象,與事物實際存在的方式,彼此聯繫對應起來,這就是所謂的「執取真實存在」。而獲致解脫之意,也就是我們擺脫了此種對於真實存在的執取,以及其背後支持的無知,所以我們便不再相信由我們的心所投射臆想出來的這些虛幻垃圾與欺瞞境象;然後我們就不再被它所愚弄了。
然而,即使修證成為解脫者─羅漢,其心仍會投射出某些欺瞞境象;仍會臆想著彷如有著線條圍繞事物。不要依此僅想著「桌子」的概念,彷如有條線圍繞著「桌子」。也要去思索一下關於朋友、敵人、關愛、憤怒等等的情況。這些都像是個東西存在一般,不是嗎?彷如有著線條圍繞其外,並從其自身清晰顯現出來。但是,只要我們仔細思維一下,就會發現這只不過是一種欺瞞境象;是不可能的。這根本是不存在的,根本不存在能與之對應聯繫起來的真實狀況。
透過以下的案例說明,我們便可明白箇中道理。假使我們欲談論情緒,那麼就會出現各式各樣不同種類的經歷體驗。不只人類會有此經驗;其他動物亦會有情緒。如果我們以穴居原始人為例,當他們開始形塑語言,彼此聚集在某個群體裡,如同委員會之類的,然後他們使用無意義的聲音來組成字詞,這時我們可以稱之為「音聲樣式」。這些都只是他們能夠發出的任一聲音而構組起來的,就好像拿著一把刀,從整個各式各樣的情感中切割出一部份,然後在每種情緒類別的不同邊界處,加上線條圍繞起來,給出一個清晰顯像,並把某一個音聲樣式指定施設為某一個字詞。
然後他們決定了這些原本毫無意義的聲音,由其自身定義而具備了某種詮釋。於是他們指出了我們身為人類所具共有經驗的這一部份。但這不一定就只是人類經驗的一部份而已,因為狗顯然也具備著這些字詞所指稱的情緒種類。因為不同的人在發出聲音時,會出現不同的音調話語,所以他們便對此假設一套語音範疇,然後當某人用自己的音調話語發出聲音時,其他人即可了解彼此是在表達同一字詞。接著,因為不同的人卻經歷著類似事物,有著相同的特徵樣貌,所以他們制定一種適合的意義範疇,來作為其語音範疇所指涉的內容。透過這種方式,他們設定出結合語音與意義的範疇類別,進而作為概念性之約定俗成的模式。
這些被稱為「約定俗成」的東西,純粹就是為了溝通方便而編造出來的心理造作,完全是為了交流目的而由概念化的心智所創發出來。它們非常有用,因為它們可以發揮功能、運用執行、溝通交流,但是每個穴居群體,都各自把人類經驗各式各樣的類型劃分為不同區塊,並對此賦予不同的音聲樣式,還以不同的方式來定義這些細瑣部份。他們尋找一些可以用來定義自身的特徵樣貌;於是他們編造了這些,選擇了那些。就這樣一路下來,導致現今的我們有了不同語言、分別文字、紛歧概念與相異習俗。
當然,這些約定俗成的東西,對於每個穴居群體來說,彼此是互不對應的。每個群體都基於不同觀點而劃分出各式各樣的譜系內容,並在文字詞彙範疇裡製造不同相異的邊界區塊。譬如,我們以「忌妒」和「羨慕」二詞為例,其在英語中的涵義就與在西班牙語中的意思所有分別。而且,它們跟德語中的相應詞彙,彼此亦有著不同意義與紛歧界限。它們更無法完全對應於藏語詞彙,只能大致翻譯為「妒忌」而已。這是令人困惑的。不同語言中的定義都會略有差異存在。
非常有趣的是,除了上述提到的語音與意義範疇之外,還有另一種的「對境範疇」。每個人都曾有過某種體驗,例如正經歷著這樣的一個東西─妒忌。於是,妒忌就好像從自身之處某個東西裡出現,然後我們對此有所感受,不是嗎?這就是我之前提到的說法─「彷如有條線圍繞其外」,但從自身一方中出現的妒忌,實際上那邊卻是什麼都沒有。其他各式各樣的心理感受與情緒亦是如此。
妒忌僅是依賴言語與概念而生起出現的東西。「妒忌」的這個字詞與概念,是某些穴居原始人創發出來而作為約定俗成。就語音及對境範疇而言,其確實指涉著某些東西;它們不會指涉不存在的東西。那它們究竟指涉為何?此處它們指涉的就是妒忌,但這個被指涉出來的對象─妒忌,並不是我們能夠在某處找得到的東西,因為它根本不存在,根本沒有一個彷如線條圍繞其外的東西存在。這就如同錯覺一般,妒忌變成了某個東西,彷如有條線圍繞其外,但實際上它卻不是一個可以找得到東西。但如果我們想一下,每次當我們感到妒忌時,每次當眾生感到妒忌時,包括狗在內,此時就會變得特別真實無誤。但它在哪裡?它到底是什麼?儘管其為錯覺,然而─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連接副詞─它的確起了作用;我們對此有所感受,狗亦如是,最終導致出現不愉快的狀況。
唯一建構出有妒忌這種東西存在的事實,即是為其所創發的言語和概念而已,它們皆指涉著某個東西。但我們卻無法找到某種與之對應的東西,也無法建構起能夠透過指出妒忌的存在─「那邊有個線條圍繞其外的東西。」若要像那樣般的存在,像從己方中能夠建構其自身存在,這是不可能的,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情況。這就是無我之所論;無我,一般也稱之為「空性」,即是全然沒有自我之性質存在。顯然地,如果這部份對你來說是屬於新知的話,那麼你就需要長時間的咀嚼來加以消化理解。
真正斷除阻礙全知的所知障
現在,如果我們已獲致解脫,即便我們的心把一切境象視之為某種線條圍繞其外的東西,那麼我們也不會相信事物確實如此存在。我們明白即便有著線條圍繞其外,但實際上也無作用發生。這種線條圍繞其外的狀況,就如同被包裹於堅實塑料中,使之成為某個東西。例如,假使兩個東西被包裹並凍結於堅實塑料中,那它們如何相互作用?其間的因果關係為何?它們只是被凍結其中,就像是被畫在塗繪書頁上的東西一般,根本無法發揮作用。假使我們成為已解脫者的羅漢,那麼我們就會明白這個道理,進而不再相信這些從自身心中所投射出來的虛幻垃圾;儘管,我們仍無法阻止我們的心去投射臆想。
這種臆想會有什麼問題呢?問題就是,當前我們的心智對於其所能理解的內容、所能涵蓋的範疇,都非常地有限。對此我經常使用的例子,就是透過這種投射,我們對於世間事物的感知覺受,就好像是透過潛望鏡般地觀看,是非常地有限的。我們只能由此看到東西。但我們的視野範圍是極為狹小的,我們的理解領域是相當渺小的。就像是我們總會說:「你只見到在你鼻尖前的東西。」
這種情況使得我們無法為眾生提供最好的幫助,因為假使我們若欲關照無始以來無法估算之雖有盡但仍龐大的芸芸眾生,或是我們若欲知曉如何造福某個特定對象,那麼我們就需要了解其處境為何以及其問題所在等等。我們必須明白整個當下世間之前所發生過的一切事物,是如何影響眼前所見之特定心續,以及造成對方現在之所以變成這個樣子的所有起因緣故。如果我們想要教導眾生一些東西並提供利益協助,使之獲致解脫與證悟,得以決定什麼是最有效力的建言,那麼我們就須確實明白若去指導對方某種特定佛法的後果為何。
我們打算教導的這個人,當然也不會存在著堅實線條圍繞其外,也不可能在未來不跟任何人有所往來。從現在開始直至獲得證悟的期間,甚至在此之後,這個存在體都會與他者有情彼此互動,並受到我們教導的影響,此舉也進而會對這個人遇到的每個眾生產生影響。為了能夠盡可能地助益他者,我們必須獲得能夠了解這一切的心智,也就是一個全知心智,即佛之心智。
我們必須要有這樣的心智,才能得以真正知曉如何幫助他者。否則,我們就只是透過潛望鏡來觀看;只能看到鼻尖前的事物表象而已。我們需要讓我們的心智停止去在事物周圍投射臆想出線條存在;否則,我們永遠不會看清因果關係的全部範疇,以及曾經存在或即將存在的一切相互關聯屬性。投射臆想出的這些線條會造成限制,其來自執著真實存在的習性,來自相信這些線條是真實存在的慣性。
這些都是阻礙證悟、阻礙全知的障礙。它們被稱為「所知障」,也就是認知障礙。我們要做的,也就是針對這第二組障礙而獲得其滅諦。假使我們能夠獲得滅諦,那麼我們即為成佛。伴隨著我們獲得的全知心智狀態,我們亦能得到無限之身。若以自身能量而言,我們即可以任何形式顯現,並用任何言語進行交流,此時我們就獲得了佛之證悟的身、語、意。
更詳細點說,伴隨著無限心智而來的是無限心智能量,其能以任何形式顯現,因此我們得到了無限之身或化現。這種能量波動,便稱之為妙音,即是溝通,即是言語,然後能量波動也變得無限廣大。能量能以任何形式顯現出來,而能量波動即為溝通或言語,是能以任何形式來進行交流互動。
那麼能夠造成此第二組之滅諦的道諦又是如何呢?再一次,其乃是針對無我空性的非概念性認知,現在是以菩提心的力量加以持之。
有件事我想補充的是,獲致證悟的境界並非是無所不能的狀態。一旦獲致證悟,確實具有令人難以置信的能力,但無所不能並非其中之一。無所不能是不遵守因果法則的東西,所謂的無所不能就是某一萬能之存在,能夠在毫無緣由的條件下,去從事任何活動行為。宗喀巴大師在其《三主要道》的文本中提及「從因生果皆不虛」,這是沒辦法違逆的;事物的發生都是有原因的。
佛可以教導,佛可以啟發,佛可以解釋,但佛不能替我們進行理解。我們必須自己去理解,為此,我們需要具備能夠予以接受與建立起因緣。我們只有在擺脫無知,並在此基礎上透過自我認識後,才能擺脫痛苦煩惱。
消除第二組障礙[所知障]與消除第一組障礙[煩惱障]的認知彼此相同。唯一的區別是在於提供其背後力量的動機發願─針對阻止解脫障礙的出離心,以及針對阻止全知障礙的菩提心。其來自根據最為複雜的一套理論─中觀應成派。現存許多不同層次的理論和詮釋,在此我不會詳細討論,但當中最為複雜的一種稱之為中觀應成派。換句話說,此種欲擺脫二障的理解,即是對於無我空性的非概念性認知,也就是所有一切彷如封裝起來的事物對象之投射臆想,並不對應於任何真實的認知。
當我們關注「這與任何真實不相符合」時,非概念性地,我們乃聚焦於其全然不存。在此全然不存中,毫無一絲投射幻想。不但信念無存,臆想亦不在。我們只是完全專注投入,非概念性地,而非透過某些類別範疇,例如無我空性等詞彙或是一些心理顯像,只以非概念性的方式聚焦於「根本不存在這樣的東西」,從這個意義視之,即為不存在的。
當我們達到這個程度時,就是屬於聖者境界。「聖者 (Arya) 」可直譯成「高貴者」,但這個詞彙似乎有點愚蠢;所以我偏好譯為「高度自覺者」。這跟豪門貴族一點關係都沒有。聖者不能一直停留在所謂的「全然入定狀態」,其必須出定、飲食、如廁,並從事許多活動助益他者。但是,在進行這些事情的時候,聖者仍會留有投射臆想出真實存在境象的習性,因為這是由其心智自然而發,尚未全然安住入於空無狀態。
如果我們能夠一直安住於此全然空無狀態中,而永遠不會從中脫離出來,同時間,也去助益他者,從事各種有益他者的任何活動,不只是靜坐冥想而已,假使能夠做到這一點的話,那麼我們就能擺脫對於真實存在的投射臆想,因為其無法再度生起。一旦我們不再脫離此種全然入定狀態,即就達成佛之果位。
習性是什麼?我們只能說是,類似情況的重複出現,譬如喝咖啡。我們是如何地使之綜合聚集起來,並指稱為某種重複的串聯情況,以便進行傳達或思考等等?首先我們會在心裡把每件事情的散點聯繫起來,然後弄成一個心理抽象模樣,最後成為了一種習性。當然,並沒有線條圍繞於習性之外。這只是一種約定俗成的說法,得以幫助我們去指稱此種類似情況的重複出現。
所以,某種類似情況只要是在未來有可能再次出現,只要是有可能的話,那麼我們就可以說,其存在著某種習性,是作為心續中的一種因果關係現象。因果關係現象是與某一基礎─在此案例中,即是指心續─彼此聯繫在一起,其不能脫離基礎而存在或被知曉。只要某種類似情況是有可能再次出現的話,我們便具備了這種習慣,並且它有可能會導致類似情況在未來再次出現。
假使在未來不可能再出現某種類似情況,那麼我們所談論的就只是某種過去的習性,「我已經沒有這種習慣了。」這就是我們如何擺脫習性的方式。在此我不再繼續深究下去,但這就是我們淨化業力的方式。有著對於無我空性的認知,我們遂能消除投射臆想出真實存在與製造業力的習性。
菩提心:追求尚未實現的證悟
請記住,我們談到了出離心是理解無我空性背後的動力,其能賦予足夠的韌性或力量,使之斷除第一組障礙,即去除煩惱障:憤怒、貪婪、幼稚等等,進而獲致解脫。然而,這份能動力仍屬不足;其力量仍然不足以針對無我空性的非概念性理解,使之斷除第二組的所知障,即能夠一直安住於一種全然不存的所謂具有真實獨立建成之存在,且仍助益著所有眾生。光只是具備出離心之力,依然無法維持這種狀態。唯一能夠做到的方式,就是菩提心。
菩提心是一種旨在證悟的心。但其不是為了「證悟」而去證悟,彷如視之為一種範疇類別的某一東西,這絕對不是為了證悟這個東西而想要去證悟。其不是旨在欲獲得釋迦牟尼佛之證悟;而是要以獲得自身未來之證悟為目標,也就是─此處我們要必須非常小心使用文法語彙並使之正確達意─即我們各自「尚未發生」的證悟,這是基於自身心續的因果關係現象。
我們需要弄清楚這個「尚未發生」的東西是什麼,譬如說今年尚未發生的耶誕節。我們可以想像一下這個尚未發生的耶誕節,不是嗎?這只是個想法概念而已,我們其實並不能真正清楚地了解其細節內容。這個尚未發生的耶誕節,現在還沒有發生,不是嗎?它不會發生在另一個維度的某個地方,它只會越來越近,然後將會在此發生,不是嗎?所以,我們便能想著這個尚未發生的耶誕節,然後去購物,準備各種東西,都是為了當這個尚未發生的耶誕節,變成了當下發生的耶誕節,那個時刻來臨之際。
然而,這並不是說真有一個耶誕節,是裹著粗大線條而存在著,然後被一一叫做「尚未發生」、「當下發生」或「不再發生」。盡量不要使用西方語彙,例如「未來」或「過去」等等,因為它們非常具有誤導性。尚未發生、當下發生與不再發生的耶誕節,都不是同樣隨著時間推移而堅實存在的耶誕節。這不是說它們都是屬於一種堅實東西。
菩提心是專注於什麼呢?其致力於尚未發生的證悟,這可以在之後於我們自身心續中有效地發生出現。但是,它不會就這麼地自行發生;它不像我們的死亡,不管我們做了些什麼,總會無時無刻地自動發生出現。尚未發生的證悟不會自行發生,我們必須投入大量的修行與訓練來消除這些障礙。一旦有了工作基礎,也具備所需因素,那麼它們便構成我們所謂的「佛性」要素。基於我們此時此刻的心續─這是當下唯一發生的事情,加上其中包含的一切佛性要素,於是尚未發生的證悟便能夠被獲致證得,是一種有效可知的因果關係現象。
菩提心伴隨著兩種動機。第一種是能夠實現它的願望和意圖。我們被關愛和慈悲所激勵著,我們希望能夠造福眾生,幫助對方擺脫痛苦,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們意識到,最充分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唯一方式,就是獲致證悟,或者換句話說,即須擺脫愚蠢如潛望鏡般的短視近利;因此,我們的目標就是予以實現。第二種的動機就是源於詢問自身一個問題的回覆結果,「一旦我們達到了那種證量,那麼接下來要做些什麼呢?」其答案就是盡可能地助益眾生。
我們旨在或專注於尚未發生的證悟狀態,在那種狀態裡,不僅全然毫無對於真實存在的執著,在我們的心中也沒有出現真實存在的臆想境象,只是一直安住其中。為了獲得那種證量,我們必須理解並確信根據我們的自身心續─也就是我們通常稱之為「心」,是有可能實現證悟的。
什麼是心?
我們所指稱的心是什麼呢?這不是一個容易的話題。先不用幾個小時來加以解釋,我們當下就談談所謂的心理活動狀態。它可以用正在進行發生的任一電子和化學等角度來進行描述,但我們則是從某一主觀性、個人化對於事物體驗的角度來談論此類活動狀態本身。這是一種活動狀態。我們正在經歷著;而不是某種「體驗」的名詞而已。
這不像是「我收集了很多體驗」或是「這個人有著很多體驗」。而是我們正在經歷著,是一個動詞。我們不是在談論某個東西;而是在說某種無時無刻當下正在發生的狀態。我們不是在說那種收集在盒子裡的諸多體驗。理解這一點是非常重要的,並基於此我們就需要小心避免得出錯誤的概念。
這種活動狀態是一直在進行著。此種活動狀態為何?可以從兩個角度來加以描述。一種是境象的生起出現。這種境象並非只是視覺性的,這種境象有點像是某種心理式的全息圖景。如果我們對此想一想,就會很清楚了。在視覺反應中,所有這些光線像素衝擊至視網膜裡的不同細胞,導致它們發送出電子訊息;而我們所指的心理全息圖景,並非只有光線像素或電子釋放等現象而已。在這裡,我們所談的就是此種的心理全息圖景。
其實聽覺或任何其他感官作用也是如此。在聆聽到語音的任一毫秒中,我們聽到都只是元音或子音的聲音。這就是每次聽到的全部內容,但是我們卻從中製造出不僅是針對某一單詞的心理全息圖景,甚至連某一句子也是如此,然後理解其意義為何。透過心理全息圖景的關係作用,而從中生發出現。我們不會在一毫秒之內,同時聽到完整的句子。這就是我們透過製造出完整的心理全息圖景來理解語言的方式,即使每一次只會出現一種聲音,每一次只會聽到一種聲音。這有點奇怪,不是嗎?
無論如何,這就是心理活動狀態的一種面向。另外一種也可以用對象之認知參與的角度來進行描述。其即為所見、所聽或所想。這不是指念頭像一個東西般的生起出現,然後我們去進行思考。這種心理活動狀態或心理全息圖景的生起出現,相當於去認知某件事物,而這就是正在發生的一切所有。事實上並沒有一個彷如線條圍繞於外的我之存在,其與念頭分離開來,然後利用心智而製造出現,就像一台彷如線條圍繞於外的機器,只要按下按鈕,就會出現「現在我要去想出這個念頭」的狀態,儘管看起來是如此、感覺像是如此。但事實上這種想法是不可能實際發生的。
心理活動狀態一直都在進行著,並伴隨著心理全息圖景的境象製造過程。通常,這種所謂真實存在的境象製造,是彷如線條圍繞於外之事物的表象般,透過自身之眼觀、耳聞或思維,來予以認識理解的。然而,這都是無意識且不自覺的;我們都不明白其實它與任何實相皆不對應。
那麼,這種無意識不自覺的情況,就是我們所說心理活動狀態的本質部份嗎?換句話說,這部份一定是必須存在的嗎?嗯,不是的。為什麼呢?因為它可以被與之完全相反的事物所取代;換句話說,這只是一種心理活動狀態,裡頭並沒有真實存在的境象出現,也無須相信其與實相有所對應。對於真實存在而沒有任何無意識、不自覺或執著不放的情況,這就是聖者對於空性無我之全然融入的境界。
到底哪一個更強?是我們的迷惑無明還是聖者的全然入定?是充斥垃圾的心理活動狀態,還是沒有垃圾的心理活動狀態?於是,我們就要加以檢視:發現哪一個能受到有效認知與合理推論的支持?哪一個經得起調查檢驗?哪一個具有邏輯和理性的基礎?哪一個會產生痛苦,哪一個會遠離痛苦?哪一個讓我們不能善加助人,因為我們犯錯又懶散等等,而哪一個能讓我們在對方樂於接受的情況下盡可能地充分造福他者?
投射臆想和相信垃圾的習性慣力比不去這麼做的習性慣力要強大的多,這是因為我們已於無始輪迴存在中養成了這種習慣。然而,支持我們對於空無理解的菩提心之力,則是更勝一籌遠勝於此,只要我們能夠擁有持續自發的任運菩提心─而不是只具備「造作菩提心」而已。
造作菩提心是我們必須依靠推理思路來加以建立,例如「眾生都曾經是我的母親,她們都曾經善待於我。」─這種造作過程,是我們必須加以逐步培養起來的。這不是我們隨時隨地都具備著。若只要一旦知曉熟悉,我們便可達到不費吹灰之力的地步,無須經過推理思路,無須努力加以感受,就能從中有所體悟的話,只要這樣,那麼我們便具備了第一種的心性之道─即為資糧道─於此便真正地進入法道。於是,當下我們遂擁有了一顆有效切實的道心。
此時此刻,菩提心隨時都在,無論日夜晝夕。不管睡眠或清醒,總之如何,它都在那裏。這是因為即便我們不去加以思維,即便我們對之毫無意識,我們仍然不會失去菩提心之目標與意圖,是為自身行為舉止之絕對安全的目的所在。我們無須對此有所意識,無須對此加以禪修,這是因為它在我們所謂的潛意識中已經既定成形。
這種心境,這種目標,到底針對為何?其目的是要達到不含垃圾的投射臆想以及不信垃圾的境界狀態,此時我們會去思維著:「我想要獲得開悟,因為眾生之苦實難忍受。」然後菩提心會給予我們對於空無的體認,這將帶領我們進入證悟境界,具備更強大的力量。因為其力是如此地強大,所以能夠克服原本充斥垃圾的投射臆想,然後最終永遠不再發生出現。
這是有效切實的,因為支持這個過程的所有一切─理性、邏輯、助益他者的能力等等─都支持著無垢垃圾的那一方。因為如此,解脫和證悟才有所可能。因為心之本性是純粹清淨的,而這些垃圾只是轉瞬即逝的垢染,這些障礙也都能被去除清理,這不僅是暫時地,更是永久性的。所有負面破壞性的心理情況以及惱人情緒與煩擾態度等等,都是基於充斥垃圾、毫無自覺之心理活動狀態而生成出現。所以,它們都可以被去除清理,沒有什麼東西是在支撐它們的。
所有正面建設性的品質,例如關愛、慈悲、耐心等等,雖然會與垃圾混在一起,但支持它們的卻是不含垢染的心理活動狀態。換句話說,只要我們擺脫更多垃圾,這些良善品質就會更加強大,惡行劣舉就會更加弱化。基於這個理由,負面雜質便可以被淨化、消除,但不會影響正面品質的部份。當我們越接近證悟時,這些良善品質也會變得越來越強大,直至成就佛之偉大特質。
請不要忘記,菩提心是在已具備出離心的基礎之上而發展出來的。我們需要遠離輪迴,並以達到真正止息之滅道為目標,所以菩提心是欲達此種境界的進一步延伸。我們不再像是羅漢一般的局限獨存,而是致力於獲致證悟。其乃結合了出離心、菩提心與空正見,此即為三主要道。
密續增添的部份
上述是我們針對三主要道的概括介紹,由此可以得知這些都是非常深奧的話題,它們為我們提供了理解獲致解脫的聲聞獨覺乘法道與獲致證悟的菩薩大乘法道。在菩薩大乘道中,我們也可以在這三者的脈絡裡認識經教與密續的法道。
關於密續增添的部份是,去想像著我們現在擁有佛的各種形式種類,得以能夠開展如佛般的行為舉止,儘管我們都很清楚實際上這事尚未發生,尚未真的達到如此程度。然而,透過現前當下的排演、訓練和想像,它會發揮出更大力量,會增加更多因緣,而更快地達到圓滿狀態。這就是密續部份,想像著我們現在即擁有佛之證悟形象─例如諸佛菩薩本尊、度母、觀音等等─藉此我們得以想像自身其實可以助益眾生,散發無量光芒與展示無盡化身,來幫助一切有情。但是,我們要很清楚地知曉,其實我們尚未達到那一步。
很明顯地,如果沒有這三主要道之心的話,那麼就不可能修持密續法教;或者至少,如果沒有真正放棄出離自身之心造作的凡俗樣與平常相,那麼修習密續就會是一場災難。若能具備此等條件,我們便能想像自身以這些諸佛菩薩形象來代表我們想要實現的目標,並透過發展菩提心,欲獲致證悟以助眾生。
這就是針對修習諸佛菩薩本尊的須知事項;這不是某個瘋狂之人想像自身為埃及豔后或拿破崙大帝在世。我們必須具備對於空性的理解,才能根據現前當下實際發生的狀態進而區分識別此種觀想為何,並知曉心性實為清淨,透過對於空性的認識,才有可能真正地實現擺脫充斥垃圾垢染的心境。
這就是心之三主要道的內容,亦為道次第的核心所在。
問題
我們上美術課時,會被教導著,例如,當我們要畫一張椅子時,就要先擺脫對於「椅子」的概念,一種先入為主的預設臆想等等,然後就只畫出眼前所見的景物模樣。這是否能讓我們走向對於空性的理解?
這很難說,因為我們存在的每一時刻,除了當我們全然融入於空性中時,我們的心總會投射臆想出一堆垃圾,認為彷如線條圍繞於事物之外。我們所見到任何事物,都會被視之為某個東西般的存在。我們必須要加以仔細分析。
讓我解釋一下。我們現在看到什麼?我們見到了光線像素。或者我們也可以說我們見到了色彩形狀。第三種說法則是我們見到了一張桌子。其實存在的不僅只是像素或色彩形狀,還有桌子、椅子等等。
我們可以先消除自身對於何謂椅子之先入為主的預設臆想,這會是一大進步。我們不會否認此為一大進展,但這還不夠,因為事實上我們仍會感受到了些什麼,我們感受到了各個色彩形狀之間的邊界所在。然後當我們提筆繪畫時,我們就會在各個特殊色彩形狀之間描繪出其邊界,除非我們只是畫出完全抽象的東西,要不然這些色彩形狀的集合成像,就會呈現出一把椅子的模樣。它看起來彷如有條線般的使其自身與背景分離開來,雖然它的周遭並沒有黑線圍繞著。
至此,我們必須更加深入。擺脫自身對於何謂優良或漂亮椅子應該看起來如何的先入為主觀念,僅為第一步而已。這只是第一步;不是最後一步。關鍵在於,我們的確看見了一把椅子,除非我們是佛,否則它在我們的眼中仍然彷如有個線條圍繞於外,使其自身與背景分離開來。
真正的問題在於,它與背景到底要怎麼分離開來?我們可以抹去背景而椅子仍存嗎?然後接下來,我們便需要討論整個緣起議題。如果所有事物都有著彷如線條圍繞其外的話,那麼我們就可以抹去其他東西,然後在畫中留下椅子模樣。但實際真相是,情況並非如此。我們必須更加深入分析。
此外,當我們談到心理標籤時,我應該要提及這一點,因為之前沒有說過,但卻是蠻重要的一點,即我們需要不去混淆以下觀念:心理標籤是不會創造出一張椅子的。當我們看到眼前這個木製物件時,無論我們是否想到「椅子」,其實都無法創造出椅子。假使我們不想到「椅子」的話,那麼是否就意味著沒有椅子了呢?任何東西都可以僅是因為具有支撐坐在上面之人的功能而被有效地標記為椅子嗎?然後我們的分析就會變得越來越細微。
首先,我在昨天和今天都聽到了,要完全相信自身能夠獲得證悟與解脫是非常重要的。但身為西方人,對於輪迴並不熟悉,對我們來說是非常困難的;我們必須對此加強接受消化。第二,我多年來一直聽到若要實現這個目標,就必須努力修行個好幾劫,經過生生世世才能獲得。這個問題對於我們來說,真是有點令人沮喪,不是嗎?要如何予以應對呢?
是的,在法教中確實提及了需要花上數劫的時間,很久很長的時間,才能真正地達到此種證悟目標。為什麼?因為我們需要積累大量的善業之力,大量的正向能量,才能斬斷除去所有的垃圾垢染。我們需要認真對待。不要把它當作是某種「功德」,得到點數積分,然後就獲勝了,而是要具備大量善力與正向能量,使之越變越強。這需要花費大量時間,但沒有必要為此感到沮喪。
這就是我們為何需要具備一些影響深遠的態度等等:例如耐心與毅力。請記住,輪迴的本質就是上下波動起伏不定。它會一直起起落落,直到我們獲致解脫。就像我們被告知,如同在旅途中父母親告訴孩子說:「快到了。」假使我們被告知說這會很容易很快速,例如「只要打個坐、持個咒,做個十萬次大禮拜,你就會有所成就。」但事實上我們只會更加灰心,因為到最後,我們會發現其實我們什麼都沒得到。即便有時我們會感到興奮高昂,但到了最後,卻又會變成沮喪低落。畢竟這就是輪迴的本質,所以我們會更感到灰心喪氣。
所以最好抱持著一種實際態度,即這事不輕鬆容易,需要大量時間,不要期待某種驚天動地的結果,我們也就不會感到失落。達賴喇嘛尊者總是說當他實際思維著,這將花費大量時間,此時就會給了他更多激勵和希望,而不會認為這事很容易輕鬆,「只要閉關持咒三年,你就會證悟得道。」
是什麼驅使著我們呢?想一想出離心,「假使我什麼都不做的話,所有這些問題麻煩就會一直無盡地持續下去。」並且「這有多恐怖,有多煩悶啊!」更甚於此,我們可以想一想眾生皆是處於同樣情況,這對每個人來說是有多可怕啊。就像母親為其挨餓的孩子所設想般,比起她自身的挨餓,這給了她更多力量去獲取食物。於是,母親會說:「我不在乎需要做多少工作,只要能夠為孩子得到食物。我不在乎要做多久,有多困難,我還是會去做。」同樣地,我們致力於證悟亦是如此,沒有人說過這是容易輕鬆的。
嗯,你提及關於假我和俗我。假我是不存在的,而俗我則是存在的。所以我們要去解構俗我,也就是由世俗所創建出來的這種俗我嗎?
不是的,我們要解構的是假我。關於世俗部份,並沒有什麼問題。你擁有一個名字─米奇,這是非常有用的,所以我們可以用來指稱代表你。甚至在前世階段,你還有其他名字。此外許多的約定俗成,也都適用於你之上:例如人類、男性、墨西哥人。這些都是有用處的。然而我們必須要解構的是假我部份,也就是說在你自身之中因為某個東西而讓你成為人類。事實上,所謂的「人類」只是一種心理建構而已,但卻頗具效用。
看看古生物學家的研究,他們試圖弄清楚,「在進化過程中,當我們觀察這些骨骸時,我們是否能夠劃清界線,指明說這是人類,而那個不是呢?」其實這只是一種心理建構得以劃清界線,即是由某人針對人類的構成而做出定義說明─其乃基於某種形狀的頭骨,或其他特徵之類的。我們是需要解構世俗的誇大不實部份,但並非全部予以擺脫,因此,我們是在解構假我,而不是俗我。
社會裡的約定俗成讓我們變得僵化。如果我們能夠擺脫這些社會世俗規範,我們豈不是會更加靈活與自由嗎?
不是這樣的。是我們的無知無明讓我們變得僵化,而不是那些世俗範疇。約定俗成是有效用的。假使我們沒有「雙親」和「孩子」等等的世俗事物,那麼我們的社會就無法完全運作。這只有當我們認為:「我對於父親應該是什麼樣子、一個好父親應該是什麼樣子、母親應該是什麼樣子、一個真正的好母親應該是什麼樣子等等,出現一種先入為主的想法、概念或冥頑不靈的誇大不實之際」,然後「因為你們沒有達到這些準則標竿!」於是就開始對父母生氣與怨恨,接著便出現麻煩。但是問題不在於針對「雙親」的約定俗成部份;否則根本沒有人會想要照顧小孩。
所以,問題不是在於世俗範疇;問題不是在於心理標籤;問題是在於我們對使用這些世俗標籤之事物的認知為何。不要把它們當作是某種堅實不化的東西。要保持一種彈性態度,其實是有很多不同的約定俗成。好嗎?某些有效力;某些則無效。這會涉及到需要另外的完整討論。我們不能只是把一切僅貼上標籤而已。例如一個大多數人貼上「椅子」標籤的對象,我們是無法因為自己貼上了「狗」的標籤,它就會變成一隻狗。這是無效沒用的標籤。僅只因為在心裡貼上某種標籤,並不意味著它就是有效用的,然後就會變成標籤內容的實際模樣。
那麼我們看到、聽到與聞到等當下之際,其所觀、所聞、所嗅到底是什麼呢?
嗯,我們通常會說「我正在看」、「我正在聽」,但是這個「我」卻並不是作為整個過程中一個單獨分離實體而存在的,彷如線條圍繞其外,無論是在進行觀察時或正在發生的當下。這就像是之前解釋過的那樣─「有副身軀正坐在椅子上」,但我們會說:「我正坐在椅子上」,但這兩者並非是正坐在椅子上相異分離的東西。這裡的「我」是一種約定俗成的慣例,在心續中把經驗過程裡的每一時刻散點連結起來。
當然,心理活動狀態的某一部份,也可以是動機意圖,如同我們回頭去看某個事物,但這並不是說有一個單獨分離實體的我,按下了按鈕然後把頭轉過去。那個我怎麼打算去做出這個舉動呢?動機意圖屬於心理活動狀態,所以那個我,與心理活動狀態分離開來的我,是要如何打算轉過頭並按下按鈕呢?這整件事是荒謬的。動機意圖是一種心理活動狀態,如同作出某種決定─一切所有的事情東西。
當我們談到諸佛與其如何認知事物時,諸佛是否只關注原初經驗,然後因為知曉世俗範疇與心理標籤的運作模式,所以才把它們擱在一旁不予理會,而只致力於原初經驗?
首先,若要真正了解或描述諸佛的全知心智,是非常困難的。我們所能擁有的就是它的一個概念而已,因為我們無法以非概念性的方式來加以認識,除非我們已獲致證悟。事實上,關於這一點,各種不同的佛法教派之間,彼此存在著很大的爭論。諸佛並沒有概念性的認知。一個全知心智並非是概念性的;其屬於全然的非概念性。這是比我們在經論中所討論的心理活動狀態部份,其微妙精深的程度要高的許多。此稱之為「光明心性」。諸佛不會致力於概念或心理標籤的部份。那麼問題就在於:諸佛了解心理標籤嗎?
有一種觀點認為,諸佛不知心理標籤為何,因為它們屬於範疇類別,而範疇類別只有具備概念的心智才能被理解。具備概念的心智與心理標籤都是某種有限心智的活動狀態,因為諸佛並無有限心智,所以其不具有這些部份。但問題在於若真是如此的話,那麼諸佛就不會是全知,因為其不知道概念與標籤的存在。然而,另一種的觀點,則是諸佛明瞭眾生心中的心理標籤,但即使沒有這些東西,諸佛之全知心智亦能明白一切事物。
我所聽到的解釋是,諸佛在非概念性上通達一切字詞的世俗定義以及其在所有語言中的指涉涵義。但是諸佛不會在心中標記這些範疇類別,也不會透過這些範疇類別以概念性的方式來認知字詞與其意義,這部份是屬於有限眾生用來認識與使用語言的途徑。
你的提問是一個很好的問題,也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幾個世紀以來,各個不同的藏傳佛法大師一直都在爭論這個問題。事實上,針對我們討論過的所有主題內容,彼此相互反覆辯論就是一個能獲得更佳理解的最好方法。
最後,讓我們以迴向作為結束。無論我們從討論中建立起什麼樣的善力,願其成為所有眾生證得諸佛果位之因緣,得以利益一切有情。感謝您。